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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若鸢不去理他,专注煎着药。

半晌,她终于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,踢了一脚瘫倒在地的人。

“起来,把药喝了。”

这一脚不重,他却仿若被狠狠吓了一跳,身体骤然缩了下,醒来了。

他挣扎着爬了起来,不去坐软榻,就坐在地上,慢慢地朝她伸出一双冻得紫红发颤的双手。

许若鸢见状把药递过去,犹豫一瞬,还是把碗口直接凑到了他的嘴边。

“喝吧——”

“一定……要喝吗?”

他刚被吵醒,目光还是迷离涣散的,这一问,声音也像是被火烤过般,温吞绵软。

她沉吟一会儿,毫不嫌弃地摸着他乱糟糟的发顶,语调放得又柔又缓,说出的话却没有温度。

“你说呢?”

可能是烤了火的缘故,他的脸颊泛起了点血色,眸光也没那么黯淡了。

经她这一反问,他妥协地垂下眸,双手接过药碗,却不喝。

十指紧扣着药碗边沿,骨节用力到发白,似是真真切切地在害怕、犹豫,浑身都颤抖着。

“若是不想喝,那就不喝了,也没事的。”

许若鸢托着腮轻笑着,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,可下一瞬,手中的银针便刺入他的皮肤。

“嘶——”

突如其来的刺痛,他像是真的毫无抵抗之力,就连下意识的反应也只是剧烈地抖了一下,手中的药碗都差点没抓牢。

许若鸢眼疾手快伸手接过来,才没把药洒出来。

她静静看着对面的人神情慌张,身体一寸一寸软下去,重新无力地瘫倒在地,眼神渐渐冷了下去。

人的眼睛和嘴巴最容易骗人,可身体最诚实,尤其是危急时刻。

难道——他真的对她毫无防备?

这家伙在长街上待了整整三日,她也派人盯了三日。

白日里天晴时,他还愿意走动走动,沿着长街几个来回,唯一停留的地方是街心那家装横最奢华的铺面:玉面阁。

洛城无人不晓,那里面的几个出了名的男妓,靠着好样貌锦衣玉食不说,到哪都有人追捧,当真是风光得很。

许若鸢本以为他也动了这个心思,才在那地方流连,可很快她觉察到了不对劲。

几乎是每一次,她下了马车进门前,都会在斜对着玉面阁的墙根下看见他。

他一如既往地瘫倒在地,呆愣地望着天空,连被玩闹的孩子往身上扔了石子也一动不动,仿佛麻木地不知道疼。

在旁人看来,他就是个寻常的流民,如果许若鸢也这样认为,她早在第一日就会让人妥善安置了。

可她直觉他不是。

因为那双眼睛,实在太像了。

“你的主人可真了解我,你确实比我那只猫——要有趣一些。”

许若鸢俯下身,指尖缓慢地抚过他的眉骨,直到眼角位置堪堪停下,突然不悦地皱起了眉。

她触到了一点温热的湿润——是他的眼泪。

仿佛被烫到了般,她骤然缩回了手,盯着他的眼睛失了神。

“哭什么?”良久,许若鸢强迫自己移开眼,语气并不好,“可是你自己说要和我走的。”

她只看过那双眼睛神采飞扬、意气风发的模样,从未见过这样的恐惧怯懦之色。

她也不想看到。

针尖淬了能让人无力的药,他此刻四肢动不了,但意识还是清醒的,也能开口说话。

可倒地的人却只盯着她,不肯说半句话。

“你不说话,那就不用再说了。”

许若鸢轻晃了下手中的药碗,突然间捏住他的下巴,径直把药碗凑到他嘴边,就要给他灌下去。

“我……”

他的下巴被许若鸢细白的手扣着,终于开口发出了声音,隐约带着颤抖和哭腔。

“能说话了?”许若鸢将药碗移开,“那说吧——你的主人是谁,这几日跟着我做什么?”

他闭了闭眼,才艰难开口:“没……有。”

“是没有主人,还是没有跟着我?”许若鸢沉吟片刻,反问道。

“都……没有。”

他说话都没了力气,此时只睁着眼含泪看向别处,像是不堪屈辱的样子。

他表现得这样无辜,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,仿佛真是她存心刁难、故意为难人一般。

周遭静悄悄的,静得能听得见窗外落雪的声音,见他几乎要冷得昏过去,许若鸢才将刚才那碗药重新递给他。

“驱寒的药,不是毒。”

她淡淡解释,说话的语气亦恢复了往常,不像在撒谎。

先把他这条命保住再说。

煎药最讲究火候,先大火将水烧开,再改小火慢煎,如此,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。

再次将药碗凑到他嘴巴,这一回他没有反抗,闭眼喝了。

每喝一口,他的脸就红上一分,直到喝得干干净净,一滴也没剩下。

她看着空碗,嘴角勾起笑意:“这药见效还挺快。”

说着话,许若鸢伸手要将他身上的银针取下来,只一个抬手的动作,他猛地将眼睛闭了起来,一副要赴死的样子。

许若鸢动作一顿,随即觉得又气又好笑。

也难怪,他瞧见了自己出入玉面阁那种地方数次,怪不得从开始到现在,都害怕成这样。

听她轻笑出声,他缓缓地睁开了眼,不明所以地看向她。

许若鸢飞快将银针取回,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,笑得些许轻蔑。

“你想多了,玉面阁的公子我尚且看得乏了,怎会看上你?”

她取了手帕,擦着方才触碰过他的手,语调漫不经心。

“还有,别以为你故作可怜,我就会全信你的话,你还没有这样的本事。”

擦干净了手,许若鸢俯身凑近他的脸,把脏了的手帕丢在他脸上,恰好盖住那双哭得泛红的眼睛,不愿再多看一眼。

真是难为有人费心费力地,为她排了一出这样的好戏。

洛城之内,她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旧事,早已是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,谈了两三年,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。

洛城百姓都骂她好色又薄情,表里不一。

从前二殿下还在世时,她与之成双入对,做着全城羡煞的神仙眷侣,可自两年前二殿下伶舟辞病逝,许若鸢便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。

丧礼之上,她半滴眼泪都未掉,头七未过,她便堂而皇之出入玉面阁与男妓调笑厮混。

这偌大的城内厌恶她许若鸢的人太多,数都数不过来,她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出是哪个好心人。

太多的疑虑困着她,再加上这几日没睡好觉,许若鸢脸上明显浮上一层阴翳,眼神也是生冷的。

她盯着地上的人下半张脸,手帕下露出的鼻子,和干涩发颤的嘴唇,耐着性子等他开口回答。

她只想要一个答案,哪怕他告诉自己,他与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也好。

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让她惶惶不安的心稍得几分疏解。

空气冷得要结冰,突然,几声细微的啜泣声钻进许若鸢的耳朵。

她眉间一紧,眼底出现几分难以置信。

地上的人吸着鼻子,嘴唇撇了几下,被蒙着双眼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。

“不是?你又哭什么!”

许若鸢的语调骤然提高,柳眉倒竖,怒不可遏地骂道。

以往也没少见拿着白花花的刀子对着她的,但这样歹毒的招数……她还是第一次见。

她猛地把盖在他眼上的手帕扯走,丢在一边去,然后别过眼看向那面药柜。

真是气得头疼。

“今夜就先算了,我给你三日时间想清楚。你若还是不说,我就每日用毒药来喂给你,直到你开口为止。”

她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,语气却冷冷的宛如寒冰。

但其实,这整间屋子里虽有不计其数的药瓶药罐,却唯独找不到半点毒药。

因为有人曾和她说过,习医治病救人是渡苍生,制毒却是种恶果,她当时笑着说那人迂腐,可行医多年救人无数,却也从未配过毒。

如今,也就只能恐吓他几句,看不出真假就行。

他那双眼睛看着真是无辜,无辜得她好几次狠不下心,想着或许他就是个允国逃难来的流民也不无可能。

可这世上,要再寻一双如此惟妙惟肖的眼睛,可没那么容易,还就那么刚好地一次次出现在她眼前。

她不信,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。

第二日天亮,许若鸢趁他未醒悄悄给诊了脉,发现他体内寒气已除,脉象不能再平稳。

仅仅一副药,睡了一夜,三日风雪于他仿佛不值一提。

当真是异于常人的体质。

她还想再细细研究一番时,人却醒了,睡眼惺忪地抬着眼皮看她,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。

许若鸢淡定地收了手,一言不发地站起身。

经过一夜,火盆中的炭火早就熄了,屋内又冷起来,她重新生着火,突然抬眸瞪他一眼。

“盯着我看什么,醒了就去把你这身脏兮兮的洗干净。”

从昨夜到现在,她已经忍受他这满身邋遢很久了,这会儿也是忍无可忍。

被骂了一句,他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,低着头神情有些局促。

她一早从仓库里找了件干净的粗布衣衫,是从前某个病人落下的换洗衣物,这会儿先勉强让他换上,总比他身上的破衣服好一些。

等他洗漱的功夫,附近那家惯常给她送饭菜的客栈,已经按点送来了吃食。

小说《断鸢归》试读结束,继续阅读请看下面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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