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东晋小说 > 女频言情 > 重生夺凤位,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微末赵晏

重生夺凤位,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微末赵晏

糊糊星卷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微末展颜一笑。秦绾忽然两颊泛红,攥着手指不知所措,“我只是…”微末将她重新扶坐回榻边,柔声劝道,“绾儿,他既已知错,你何不原谅他?也成全自己。”秦绾低垂的眸子泛出晶莹的泪珠,“微末,你可知我彻夜在太医院研制补汤时,他们都偷偷笑我想当皇子妃想疯了。”“可我不在乎的,只要他的身子能好起来…”“那年我抱着培元汤,满心欢喜送去他府上,他却让我在雪地里枯等了五个时辰。”秦绾抬眸时泪珠翻飞,清瘦的脸上全是委屈的潮湿,“我病了七个日夜,他从不曾来看过我一眼!”她忽然握紧微末的手呜咽,“既然无心,为何要来招惹我?幼时的处处相护,又算什么?”秦绾红着眼眶掩面痛哭,微末紧紧揽住女子不停耸动的肩,颤抖的脊背揪得她说不出的心疼,“不怕,都过去了。”许久,秦...

主角:微末赵晏   更新:2025-04-28 18:24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微末赵晏的女频言情小说《重生夺凤位,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微末赵晏》,由网络作家“糊糊星卷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微末展颜一笑。秦绾忽然两颊泛红,攥着手指不知所措,“我只是…”微末将她重新扶坐回榻边,柔声劝道,“绾儿,他既已知错,你何不原谅他?也成全自己。”秦绾低垂的眸子泛出晶莹的泪珠,“微末,你可知我彻夜在太医院研制补汤时,他们都偷偷笑我想当皇子妃想疯了。”“可我不在乎的,只要他的身子能好起来…”“那年我抱着培元汤,满心欢喜送去他府上,他却让我在雪地里枯等了五个时辰。”秦绾抬眸时泪珠翻飞,清瘦的脸上全是委屈的潮湿,“我病了七个日夜,他从不曾来看过我一眼!”她忽然握紧微末的手呜咽,“既然无心,为何要来招惹我?幼时的处处相护,又算什么?”秦绾红着眼眶掩面痛哭,微末紧紧揽住女子不停耸动的肩,颤抖的脊背揪得她说不出的心疼,“不怕,都过去了。”许久,秦...

《重生夺凤位,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微末赵晏》精彩片段


微末展颜一笑。

秦绾忽然两颊泛红,攥着手指不知所措,“我只是…”

微末将她重新扶坐回榻边,柔声劝道,“绾儿,他既已知错,你何不原谅他?也成全自己。”

秦绾低垂的眸子泛出晶莹的泪珠,“微末,你可知我彻夜在太医院研制补汤时,他们都偷偷笑我想当皇子妃想疯了。”

“可我不在乎的,只要他的身子能好起来…”

“那年我抱着培元汤,满心欢喜送去他府上,他却让我在雪地里枯等了五个时辰。”

秦绾抬眸时泪珠翻飞,清瘦的脸上全是委屈的潮湿,“我病了七个日夜,他从不曾来看过我一眼!”

她忽然握紧微末的手呜咽,“既然无心,为何要来招惹我?幼时的处处相护,又算什么?”

秦绾红着眼眶掩面痛哭,微末紧紧揽住女子不停耸动的肩,颤抖的脊背揪得她说不出的心疼,“不怕,都过去了。”

许久,秦绾才缓缓平静,双眼已如杏仁般红肿,微末将她青丝别去耳后,“先睡一会儿,让他也在院中枯等你五个时辰,醒来就原谅他,好不好?”

秦绾润着湿漉漉的眼角点头,“微末,谢谢你。”

她拿锦被裹住秦绾发凉的身体,“何需言谢?”

见人沉沉睡去,微末轻轻推开了镂花房门,秦夫人攒着檀木佛珠的手突然顿住,二皇子歪在随从身上不停剧咳,几人纷纷朝她投来希冀的目光,却欲言又止地生生顿住脚步。

微末莞尔一笑,“夫人备些紫参鸽子汤吧,姑娘说饿了。”

檀木佛珠猛然崩断,佛珠砸在青砖上四处乱滚,秦夫人颤抖着上前叩住微末手腕,“绾儿她…”

微末俯身,“秦姑娘已无大碍了。”

“当真?我的绾儿当真…”

秦夫人捂住嘴,眼泪翻滚着簌簌垂落,竟歪斜着身子欲跪,“姑娘大恩大德,我秦家世代不忘…”

微末赶忙扶起老妇人颤抖的身子,“夫人折煞奴婢了,姑娘只是心疾,我并没有做什么。”

说罢她斜了一眼死死攥着手的二皇子,“殿下方才在八角亭中所说,可还作数?”

“作数!”

二皇子突然拂开随从的手臂,呛咳着望向紧闭的房门,随从慌忙去扶却又被他挥开,“只要绾儿肯原谅我,我定让她亲见满京师的百里红妆!”

赵晏皱着眉将人扯来身边,“你竟连医术都会?”

微末坏笑着摇头,凑近他耳边轻声道,“秦姑娘自己研制的药,或许能连二殿下的身子也一并治好。”



秦绾在府中闭门将养了七日,听闻二皇子一直守在秦府,半步不曾离去。

赵晏在德妃面前直言不会迎娶秦绾,加之如今京中流言四起,遍传着二皇子与秦绾曲折的爱情故事,德妃只好作罢。

至此,这段错缘终于各归各位,圆满解决。

又过半月,二皇子当着百官的面在大殿上请旨,皇帝大袖一挥,亲自为两人赐了婚。

听闻连赐婚圣旨,都是皇帝亲笔写的。

大婚当日,二皇子履行承诺,整个玄黄大街上都覆着红绸,就连青石砖缝里都浸着百年桂酿的酒香。

礼部连夜悬起了透红的锦缎,一路从相府漫到二皇子府邸阶前,生生将昏黄的夕阳染成了大红色。

鸾凤和鸣纹样的纳彩箱笼堵满玄黄大街,金顶喜轿踏上红绸时,围观的人群猛然噤了声。

这喜轿舍了轿夫,反装上两个轮骨,再由六匹踏雪乌骓马缓缓牵引着,径直往新郎府邸昂首而去。

“天呐,我头一次见这么洋气的喜轿!”

“这马儿也太美了,我好羡慕啊!”

微末站在枕流居二层的悬梯上,听着下方人群不停爆出的欢呼喝彩,心底忽地生出一丝艳羡。

前世她被苏晚昭送上赵晏的床,甚至连入府的过场都没有,她就稀里糊涂成了赵晏的通房。

今生,她同样出身低微,只怕终此一生,也得不到这样盛大的婚礼。

赵晏负手立在她身侧,察觉到女子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,挑眉问,“羡慕?”

微末苦笑着垂下眸子,“秦姑娘身份尊贵,奴婢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。”

负在身后的手指蜷了蜷,赵晏别过身去,望着牵引喜轿的六匹乌骓,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,“那也未必…”

与此同时,虹霓院内。

温晴玉一把掀起浮着微尘的垂帘,见苏晚昭正蜷在地上绣百子千孙被面,轻紫色的料子每隔一段便染着一团污血,乍一看去,似是红梅一般朵朵绽放。

她猛地将被面扯烂,“人家跟着王爷去了玄黄大街观礼,你我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般,还窝在这见方的破烂院子里!”

苏晚昭指尖银针脱了手,淡淡扫了温晴玉一眼,“你拼着给我下毒,都没斗过她,又来我这里耀武扬威做什么?”

温晴玉气急,凄厉地嘶喊,“你还当微末是条忠犬?”

“桂栗粉糕王爷只吃她做的,腰封只束她绣的,你没见她在国宴上出尽了风头?竟到此刻还未醒悟!”

苏晚昭紧了紧秀眉看向她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温晴玉怒极反笑,来到苏晚昭身前俯下身,手指戳上她的心口,“她一步步踩着你往上爬,你却还当那贱婢是个温顺的。给王爷挡箭调入沁水阁,只是她飞上高枝儿的第一步!”

苏晚昭瞳孔骤缩,“端午那日,不是你指使她拼命护着王爷的?你还说塔楼上有埋伏的刺客…”

“什么?”温晴玉只觉胸口气血翻涌,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,“我当时与你一样,同被禁足,如何指使她?况且我根本不知什么塔楼什么刺客,怎么提前知会?”

“如果我知道,我会叫那贱人巴巴地跑去王爷面前立功?”

“怎么会…”苏晚昭忽地攥紧撕碎的被面,嘴里不停喃喃,“她在骗我…”

温晴玉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,“你才知道?那贱婢手段阴私,只怕要不了多久,你我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!”

“那怎么办?”苏晚昭反扣住温晴玉的手,“去禀告王爷?”

温晴玉气得将人一把掀翻,“苏晚昭,你能不能长点脑子?王爷现在宝贝似的护着她,你去告还是我去告?你信不信,说不到三句,你我就会被拖下去!”

苏晚昭被大力掀翻,踉跄着跌倒在地,温晴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,“联手,要不要?”

苏晚昭慌乱的一点主意也没有,“怎么联手?”

温晴玉甩袖转身,眼中全是狠辣的光,“想办法开祠堂,我自有法子搞死她。”


微末贴着朱红宫墙根疾驰,耳边能听到宴会方向传来的歌舞声。

她正低着头,金砖宫道尽头却忽然转出一抹天水碧裙裾。

是秦绾。

秦绾身后的婢女捧着乌木诊箱,方才垫在二皇子腕上的素帕从箱边斜斜露出一角。

“秦姑娘万福。”她退至墙根福身,袖中瓷瓶“不慎”磕在宫墙上发出闷响。

秦绾忽地驻足,“姑娘身上怎会有血萎藤的味道?”

她蹙眉凑近两步,“可是‘捡到’过猩红色的药丸?”

微末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诧,秦绾精通药理,嗅觉果然极其敏感,只是路过就察觉出了异常。

说“捡到”,便是不想多生事端了。

她从袖中取出温晴玉给的小瓷瓶,“奴婢方才偶然在‘宫道’上拾到此物。”

秦绾拔开红色瓶塞嗅了嗅,水波般的眸子倏冷,“此物能使人致幻癫狂,姑娘万不可沾染。”

说着便将瓷瓶收进诊箱暗格,微末瞥见格内泛黄的《千金方》一闪而过。

她又从上方抽匣内取出一颗乌色小丸递进微末手中,“血萎藤毒性霸道,姑娘将这解毒丸溶进水中服下,便不用担心了。”

天水碧襦裙款款离去,宫墙上歪出一根合欢树枝,恰飘下一片花瓣落在秦绾肩头,“姑娘的万寿图惊才绝艳,那样一双巧手,万不要被污泥浸染了才好。”

微末忽地抬眸,秦绾良善,与世无争,这样的女子不该求而不得,郁郁而终。

“姑娘方才诊脉时,奴婢瞧见二殿下的呼吸错了两拍。”她盯着女子蓦然顿住的脚步,“姑娘的眼角,如今还红着。”

秦绾施然转身,“微末姑娘,你…”

“奴婢曾听王爷提起,去年腊月初三,二殿下高烧呓语,嘴里唤的都是绾儿。”

秦绾腕上的药玉珠“哗啦”一声撞在药箱的赤金锁上,“他…”

微末浅然一笑,“奴婢猜,二殿下心中,定是有姑娘的。”

许久,秦绾眸中泛起水润,她垂下头轻声喃喃,“他是云间鹤,我是地上藤……”

“不。”微末上前捻走她肩头落花,“姑娘可曾表过真心?”

秦绾忽地双颊绯红,摇了摇头。

她将落花好生摆在药箱上,“姑娘瞧这合欢,若因害怕凋零就不肯开,岂非一生都飞不出宫墙外?”

秦绾眼中忽有光芒闪烁,可惜片刻就转瞬消失,“可方才在宫门前,母亲与德妃娘娘的掌事嬷嬷已言定…”她莞尔一笑转了话头,“兴许过些时日,我便要入锦澜王府做侧妃去了。”

“秦夫人最是疼惜姑娘。”微末抬眸望进秦绾雾蒙蒙的眸子,“若知道女儿所嫁并非良人,定也愿意护着你的。”

秦绾复又垂下眼,手指无意识拨弄着药箱上的合欢花瓣,微末将落花捻起别上她发间,袖口不经意拂过箱壁上的点点朱砂。

“奴婢见过相思成疾郁郁而终的可怜女子,也见过垂垂老矣还相濡以沫的老妇人,人生不过数十载,往往一念就是一生…”

“若能与心上人日日相对,便是时光稍纵即逝,也比百年后,墓碑上刻着旁人的名字好。”

秦绾眼中忽有碎光点点闪烁,素衣婢女倔强的神情似正撬开她心头大山,不由怔怔道,“可父母之命不敢违抗…况且连他也…”

“姑娘不若试试让自己‘突发恶疾’,能暂且推了婚约不说,借机与母亲袒露心意,或许还有意外之喜。”

微末眉眼弯弯地笑着,二皇子早就心属秦绾,此番突发恶疾,他就是秦绾的意外之喜。

耳边宴会上的丝竹声骤然凌厉,秦绾仿佛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眼前的女子瘦弱娇小,却似带着巨大的能量,将她灼得眼角泛酸。

“久不回席,倒在这沾花惹草。”

赵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两人皆是一震,秦绾迅速抹去眼角泪渍,歪头去看信步而来的赵晏。

“见过锦澜王。”她屈膝福了福身,与微末对视一眼后便抽身离去。

微末脊背一僵,转过身时正撞在赵晏心口的衣襟上,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垂下头,“奴婢才换好鞋袜,偶然遇到秦姑娘,便多说了两句…”

说话间赵晏已擒住她的手腕抬步离去,“再敢乱跑,本王就将你别在腰封上。”

微末被拽的踉跄,发觉这不是回太和殿的路,便开口问道,“王爷要去何处?”

“席间无趣,去瞧瞧二哥。”



绮云宫的药香熏得人头脑昏沉,两人先后踏进宫门时,二皇子正偎在软榻上穿药玉珠串。

微末瞧着这些珠子平华质朴,成色与秦绾腕上那串天差地别。

贤妃见来人竟是赵晏,愤愤然刺道,“三殿下倒是兄弟情深,带着个婢女来瞧你二哥笑话?”

“母妃…”二皇子急咳着去拽贤妃衣角,“除了三弟,旁人还不曾来过。”

“就你心善!”贤妃跺着脚,冷斥一声便甩袖离去。

二皇子将赵晏让至客椅上,面有赧色,“母妃是担心我,三弟莫要在意。”

赵晏摆手,“秦姑娘在太医院苦熬三个日夜,就为了那一碗培元汤,二哥为何视而不见?”

微末闻言一怔,本以为前世赵晏直到秦绾去世也不曾看破这段情愫,此刻再看,他竟是一早便发现了?

此番前来探望,莫非也存了想改变这二人命运的心思?

二皇子捏珠子的手一顿,“这副身子命不长久,何苦拖累人家姑娘。”

“二哥此言差矣。”赵晏屈指敲上案几,“世间最难两心同,秦姑娘为了你丝毫不顾全自己,你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为旁人妇?”

二皇子忽来阵咳,弓起身子看似极为痛苦,平静后才沙哑道,“三弟也听说了…德娘娘想将绾儿指给你,如果她嫁进锦澜王府,我倒放心许多。”

赵晏倏地起身,压低了声音说道,“国宴后我便会禀明母妃,推了这桩婚事,二哥莫再龟缩。”

二皇子手上的珠串突然崩裂,珠子在盘中四下滚撞,赵晏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,“听见没有?等你想明白,怕是要抱着人家的药匣子哭!”

“王爷!”

二皇子惨白着嘴唇正欲开口,卫骁便浑身湿透地撞开了雕花殿门。

小侍卫手里还扯着半条撕烂的翟衣,面色惊慌凌乱,“王妃在太和殿发了狂症!正掐着侧妃脖子嚷着要请尚方宝剑斩妖妃,德妃娘娘已经晕过去了!”


秦绾将那瓷瓶攥在手中,“侧妃可是找这个?”

“对!”温晴玉激动低呼,“就是它!”

“秦姑娘快打开看看,里面是不是血萎藤?”

秦绾却翻转着瓷瓶轻笑,“这东西又不是从微末姑娘的袖袋里搜出来的,温侧妃何以一口咬定?莫非认得上面的青花纹?”

温晴玉顿时语塞,“不…我不认得!我只是…猜的而已。”

秦绾上前两步,将瓶子凑近温晴玉,“方才我往太医院去,路过德妃娘娘的延福宫时,曾亲眼见到微末姑娘将这东西从地上拾起。”

微末不禁一怔,下意识抬眸。

这瓶子是温晴玉给她的,在延福宫时她就装进了袖袋,秦绾从未见过她从地上拾起。

她竟然在帮自己说谎?

“听闻温侧妃那时也在延福宫,难道是你遗失的?”

“你在说谎!”温晴玉眸光流转间忽然暴起,趁赵晏不备猛抽回手,一把夺过秦绾手中瓷瓶,径直拔下瓶塞将药丸倒入掌心,“诸位瞧仔细了!方才秦姑娘说这药瓶是微末给的!”

周济安就着温晴玉的手捻起药丸,放在鼻尖嗅了嗅,“这…果然是血萎藤。”

此话一出,顿时有人在旁窃窃私语,“这婢女莫非是想扳倒王妃好上位?”

“瞧着观音面的,竟是个毒蝎心肠。”

“亏太后方才还将九鸾玉簪赏了她,这种人哪里配?”

秦绾柳眉紧锁,这瓶子一直在她手中,微末根本没机会给锦澜王妃投毒,分明是这位温侧妃蓄意陷害。

侍女察觉自家小姐情绪有变,无声拉住她的袖摆,秦绾却轻轻推开侍女的手移步上前,

“方才微末姑娘从拾起到交给我,从不曾打开瓶塞,我愿为她作证,她根本不知这瓶中究竟是何物,且此物一直在我药匣暗格中,她如何投毒?”

“你说谎,定是你与她同谋!”温晴玉染红的指甲突然指向秦绾。

温晴玉两次提起她说谎,秦绾疑心大起,此物若不经她手,她如何知晓自己说谎?

二皇子咳嗽两声,“绾儿与王妃素不相识,为何要毒害她?”

“哼。”温晴玉鼻腔传出冷嗤,“听闻国宴后秦姑娘就要入府做王爷侧妃,这不就是平白的动机?”

“我不会嫁进锦澜王府的。”秦绾立在原地突然说道。

二皇子倏地一颤,抬眸与她对视,绾儿目光沉静,竟是从未有过的决心和坚定。

秦绾别开眼去,忽然转向皇后,跪地时天水碧裙裾如瀑布般铺开,“前日皇后问臣女是否愿意嫁给锦澜王,今日斗胆重新作答。”

二皇子不自觉将手中素帕攥出褶皱,呼吸凝滞间就听女子清声说道,“臣女不愿意,恳请皇后收回成命。”

“绾儿…”二皇子喃喃念着,忽觉胸口气血翻涌,引他不住呛咳。

秦绾起身,生生止住想要上前的冲动,扭头对温晴玉道,“如今我没了动机,你可还能指认我与微末姑娘同谋?”

温晴玉心头一惊,还未作出反应,就见秦绾亦步亦趋地压制过来,“你见到瓷瓶就认出是血萎藤,可比微末姑娘知晓的多!”

微末唇角微勾,前世的秦绾逆来顺受,可从不曾这般盛气凌人。

温晴玉身形不稳,踉跄跌在赵晏脚边,她抓起赵晏玄袍衣摆,金丝蟒纹被生生勾出丝缕,“王爷可信妾身?”

赵晏漠然抽回袍角,“不是她。”

温晴玉瞳孔震动,双手倏地垂落,指甲勾在金丝缕线上,勾进血肉勒出丝丝血痕。

太子忽然晃着琉璃盏轻笑上前,“三弟这婢女好生了得,王妃发狂、侧妃癫痴,竟都丝毫奈何不了她。”他忽然俯下身,浓重酒气扑在微末耳畔,“不若跟了孤?”

赵晏横跨一步挡住浸漫的酒气,“皇兄若不胜酒力,还是少喝些好。”

太子抚掌大笑,“孤到今日才知,三弟竟也会怜香惜玉?”

微末从赵晏如山岳般的背影下走出,将太子等人的嘲讽悉数背在身后,“敢问侧妃,奴婢袖中有什么,侧妃如何知晓?”

“我已说了是猜的!”温晴玉伏跪在地上状若疯魔。

微末笑道,“那奴婢猜,侧妃袖中也有一颗。”

温晴玉一惊,残破的指甲竟“刺啦”一声撕破衣袖,“贱婢,你血口喷人!”

赵晏忽地将人踹翻在地,温晴玉踉跄间衣袖猛然翻腾,红色药丸恰从袖袋甩出,掉在金砖地面上撞出清脆声响。

“果然是你毒害晚昭?”赵晏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霜冷。

温晴玉翻滚着回身去拾那药丸,“不是我!她明明也有,王爷为何不疑她?”

微末却屈膝跪在皇后面前,“娘娘明鉴,王妃毒发时,奴婢正与王爷同在绮云宫,不曾返回席间,宫人与二殿下皆可作证。”

二皇子止住呛咳深吸口气,朝皇后抱拳,“不错,儿臣愿为微末姑娘作证。”

皇后被众人吵得甚觉头疼,她扫一眼跪在地上狼狈至极的温晴玉,“温侧妃,你还有何话说?”

温晴玉将指尖药丸碾成齑粉,瞪着泛红的眼睑朝微末唇语,“还没完。”

她忽然跪行至皇后脚边重重叩首,“妾身冤枉,定是有人故意加害妾身与王妃,请皇后娘娘明查!”

温远征突然从人群中冲出,一并扑跪在温晴玉身侧,“娘娘,小女自幼长在深闺,怎会知晓这种异邦熏香,她定是被冤枉的啊!”

“对!”温朗然也在原地跳着脚附和,“定是这贱婢!她…”

话未说完,赵晏的墨玉扳指已隔空击在他唇上,鲜血混着碎牙溅上地砖,疼得温朗然顿时低呼一声,捂着嘴蜷成个虾米。

“敢在娘娘面前污言秽语,该打。”

“好了!”皇后额角青筋阵阵跳动,头风复发让她心中躁郁难忍,“先将锦澜王妃扶回仁明殿,周济安同来!”

“至于你…”皇后低头看向伏跪着的温晴玉,“昭昭苏醒以前,你就在本宫的仁明殿待着,哪里也不准去。”

温晴玉被几个嬷嬷架着跨出太和殿的门槛,大红襦裙扫走地上几片碎瓷,带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微末自顾起身,拍去膝间浮尘,权当没看到温晴玉死死瞪过来的眼神。

皇后提裙步上凤辇,起驾前撂下话来,“晏儿放心,母后定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

赵晏打横将人抱起时,惊觉这女子轻得骇人。

他忽然想起,昨夜她彻夜缝绣囊,到此时只怕已近两个日夜不曾合眼。

难怪睡得这般干脆利落。

玄色外袍从肩头滑落,恰露出颈窝处狰狞的红痕。他凝眸细看,这伤像是被钝器生生砸出来的,锁骨坚硬处已泛了青紫。

怀中身躯忽然颤了颤,微末无意识地将脸埋在他胸前染酒处,温热的呼吸隔着半潮的湿衣烙在他胸膛。

卫骁举灯跟随在后,见主子踹开耳房的门,慌忙垂首盯着满地碎雨,“可要传府医…”

“取玉肌膏来。”

赵晏将人抛向锦褥间,却在她吃痛蹙眉时下意识护住后脑。外袍再被扯开半寸,更多细小的疤痕从锁骨蜿蜒而下,像块残缺的舆图。

纤细的手腕无意识垂下床沿,看着还不及他两指粗。

那里有一块指腹大小的烫疤。

她曾说是半月前扯断了晚昭一根头发。可此时细看,这疤痕新旧交叠,分明是被人多次烫在同一处所致。

窗外忽来阵阵惊雷,玉肌膏瓷瓶在赵晏掌心翻转流连。塌上人翻身的窸窣声刺得他喉间发紧,“倒睡得十分坦然。”

他为她扯过锦被,又解下床边垂帘,才转身离去。

推门而出时,卫骁正提着油灯候在廊下阴影里,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,昏黄的光线映出画上女子柳叶一般的眉。

“温侍郎嫡女的生辰贴也一并送到了。”卫骁的脸略显紧绷,“德妃娘娘说…下月初三宜纳彩。”

母妃不喜晚昭,曾为他亲选了一位侧妃。

正是这画中女子,礼部侍郎嫡女,温晴玉。

赵晏淡淡扫过,“都依母妃。”

温晴玉的父亲温远征颇有才能,是他日后党团中的核心力量。



傍晚将暗,微末醒来时先嗅到玉肌膏若有若无的苦杏味。

房中仅剩一丝能窥物的光亮,她认出这是沁水阁的耳房。

前世她舍命证苏晚昭清白,险些被赵晏乱棍打死时,曾在这里躺了一月有余。

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案几上的火折子点燃油灯,发现上面一并摆着的,除了玉肌膏与金蟒玉带,还有一套叠得齐整的水云锦衣裳。

是她从未穿过的紫红色。

这颜色带着浓郁的张扬,实在与她当下身份不符。

她屈指抚过玉带蟒睛处的血渍,那是昨夜她昏睡时不慎染上的。针线筐里多了绞孔雀丝线,针缝里穿着的还是她睡前用的雪蚕丝。

“微末姑娘,你醒了?”

门扉忽被叩响,卫骁的身影映在泛黄的窗纸上。

“卫大人,什么时辰了?”

“酉时四刻。”

微末恍然,她竟睡了近九个时辰…

门外铁甲轻声作响,“王爷吩咐,要你试试那件衣裳是否合身。”

微末拿起针线筐里的绣针,就着灯光绣起了蟒爪,“王妃会不喜。”

卫骁捏着佩剑的手指紧了紧,“你总是说怕王妃不喜,她是不是…对你很不好?”

微末唇角一勾,却无丝毫笑意。

看似无心的话语最能引人深思。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每一句,都会令众人对苏晚昭的好感下降一分。

纵是贵如王妃,离心离德也只会走向穷途末路。

房中再无声音传来,卫骁擦了擦汗湿的手掌,犹豫片刻才又试探道,“你昨夜淋了雨,可要我帮你唤府医?”

“有劳卫大人挂心,奴婢很好。”

卫骁尴尬一笑,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,“也不用叫我卫大人的…”



微末指尖翻动绣的飞快,整夜过去也毫无困意,直到天色微白,用天蓝蚕丝勾成的蟒睛终于成形。

晨早露重,打在她的粗麻衣襟上冰凉潮湿,她将玉带塞进斜领对襟里,朝赵晏的书房走去。

赵晏每日寅时四刻起身,此时应当正在书房用早膳。

镶金玉筷挑起半块暗红的桂栗粉糕,浓焦甜腻的糖粉味便径直刺入赵晏鼻腔,他不悦地皱眉,“你做的?”

“是薛厨娘做的。”卫骁盯着焦红的糕点,只觉这东西定会甜得发苦,“大概是糖粉放多了…?”

微末捧着玉带悄声来到阶前,偷偷扫了一眼正被玉筷审判的方形小糕。

赵晏并不喜甜,却独爱桂栗粉糕。

他爱浓郁的桂花香,爱淡淡的新栗味和若有若无的微微甘甜。

若掺了糖粉便会过于甜腻,反成了他最厌恶的甜点。需将糖粉换成少量晶糖,再佐以文火熬煮出桂花和新栗的香气,才正对他挑剔的口味。

前世她采桂蒸栗,反复钻研调整,才叫苏晚昭牢牢拴住了这男人的胃。

苏晚昭只需拿着银勺在桂花汁中翻动几下,便理直气壮称是自己亲手所做。

玉筷从赵晏掌间倏而滑落,记忆中的味道在舌尖空荡弥漫,让他顿时没了胃口。

起身时才看到那猫在阶下的纤影,手里捧着那条金蟒玉带。

“为何不穿新衣?”

微末垂首将玉带送到他面前,“奴婢身份低微,实配不上那样好的料子。”

赵晏被激起一阵傲娇,不悦冷哼,“那便随你。”

手指抚上玄底金蟒时,他不由呼吸微滞。

锁绣素有浮雕质感,使金丝鳞片看似层层叠就。

柔处针脚细密匀称,长短不偏半分。整体蟒身气势恢宏,蟒尾扫过的褶皱里似藏着边关狼烟,蓝银竖瞳仿若淬着气吞万象的俾睨之态。

他只当小小奴婢蠡测管窥,不曾想绣工竟如此细腻磅礴。

晨光渐暖,他凝着女子染露的长睫吩咐,“今日上朝,就束这九爪金蟒。”

微末犹豫着将手臂收回两寸,“可玉带尚未镶嵌玉石。”

男人却一把擒住她的手腕,“那等俗物,徒增累赘。”

赵晏离开沁水阁时,薄荷香也一并渐渐散去。

卫骁惊奇地看着她,“王爷从未如此高兴过,你可真厉害。”

微末遮了遮缓缓高升的暖阳,“卫大人,可有新鲜的银桂与板栗?”

“有!”



再回府,赵晏早已饥肠辘辘。

临风廊下的矮几上,静静摆着一碟桂栗粉糕。

与晨早不同,这两块明显糖色更淡,桂香更浓。

咬破糕体时,冰糖的清甜混着新桂涩香漫过喉间,赵晏咀嚼的动作忽而凝滞,连执盏的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
晚年的皇后性情大变,连带厨艺都多了些尖酸刻薄,每次捧来的糕点,都与他记忆中的味道天差地别。

前世他玉盘珍馐,反而最是怀恋这清雅的桂香,可苦寻二十余年皆不得,倒是抱憾终生。

两块小糕囫囵入腹,再抬手,盘中已空空如也。

他仍觉意犹未尽,将残渣捏在指尖碾碎,“王妃有心了。”

卫骁探头过来,“回王爷,这是微末姑娘…临走时蒸的。”

“什么?”

残留桂香霎时穿透指腹,那抹瘦弱的身影忽而撞进心头,惹他喉结重重一滚。


皇帝一掌拍在案上,“放肆!当朝皇子争抢婢女,成何体统?”

太子却伏跪不起,“父皇,三弟今日为个婢女置两位王妃于不顾,儿臣身为储君,不得不柬!”

皇帝冷目扫过赵晏有意无意护着的女子,“晏儿,宠妾灭妻尚且声名有损,即便是救命之恩,她终究是奴婢。”

赵晏却忽然打开袖袋,一枚泛着幽蓝的毒箭头“当啷”砸在金石砖上,“端午当日射来的毒箭险些要了儿臣性命,无亲无故的奴婢尚能舍命相护,骨肉相连的兄长却一心想斩草除根。”

箭尖在地上原地转了几转,德喜白眉微颤,见皇帝朝他摆手,拂尘一扫,禁军立时将满殿宾客请出庭院。

二皇子咳嗽着被宫人扶上步撵,四皇子临出门前回眸,嘴角抽搐地看着宫人掩上殿门。

贤妃娇唤了声“陛下”,却还是被皇帝皱着眉挥退。

太和殿内转眼只剩五人,皇帝拍案怒喝,“呈上来!”

德喜拾起箭头的手倏地一抖,箭尖上刻着的“元”字,分明是太子私印。

皇帝就着德喜的手斜睨一眼,顿时雷霆震怒,将青玉镇纸重重砸在太子面前,“逆子!你竟敢残害兄弟?”

太子双膝跪行后退,龙纹常服不慎刮上金石地砖,竟“刺啦”一声撕裂。他仰头时下颌颤抖,喉结不停滚动,“儿臣冤枉!这东西…这东西定是伪造!”

“伪造?”赵晏踱步上前,“臣弟府中尚有两根,根根刻着储君私印,皇兄可要臣弟命人前去取来?”

“不!”太子豁然起身,丹凤眼慌乱扫过德喜手上的箭尖,连手都在颤抖,“我根本没在箭尖上刻私印!我……”

话刚出口,他猛然顿住,冷汗顺着鬓角滑落,洇湿蟠龙纹领口。

德喜还端着的手再抖,赶忙将头又垂低两分。

“好个没刻私印!”皇帝勃然怒极,眼中怒火如巨浪般汹涌,“你倒十分清楚这箭尖该是什么模样!”

太子立在原地惊惶无措,拇指长的箭头被砸来脚边,他凝目细看,箭尖上刻着的“元”字明显大了一圈,根本不是出自东宫。

“赵晏!你竟敢构陷我!”太子双目猩红,嘶吼着扑向赵晏,双手却在刚要触及他衣角时突然被拂尘缠住。

德喜擒着拂尘把手,弓着身子劝,“殿下莫要一错再错啊。”

太子猛然回首望向皇帝,却见那双龙目已凝满冰霜,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痛哭流涕,“父皇,儿臣一时糊涂…”

大颗泪滴滚滚砸向地面,捶胸顿足再无一丝储君模样。

太子一认错,皇帝反而于心不忍,他冷冷扫一眼还立在原地的赵晏,心头尽是不满。

太子纵然禽兽之行,可毕竟是储君,他不该当着百官女眷的面公然揭发。

“德喜。”皇帝沉声吩咐,“封了东宫,让太子闭门思过。”

随即不悦地甩袖而去。

赵晏立在原地冷笑,父皇还是如前世一般偏袒太子。他险些丢了性命,盛怒下的惩罚就只是闭门思过。

而已。

太和殿门再次开启,众人默默注视着径直走出的两人,方才太子被拖行的情景还在眼前,锦澜王却带着婢女转眼进了金顶马车。

这马车有皇帝特许,可随意进出皇宫。

微末蜷坐在锦垫边的角落里,马车不时碾过宫道上的凹痕,午后懒阳从车帘偷偷照进来,卷着残荷香映在赵晏侧脸,莹莹的泛着暖黄。

她看着男人阖目浅眠,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轻轻捻着,无声叹息。

不论重来多少次,父亲的偏心总会变成一把利剑,狠狠捅进赵晏心窝。

赵晏忽地睁眼,正逮到女子几分愁怜的目光,对视的刹那她慌忙别开眼去,隔着光柱的脸颊似染上一抹嫣红。

他慵懒地靠向金丝软枕,唇角微扬,“你说,父子离心与兄弟阋墙,哪个更可笑?”

他挑起她一缕青丝缠在指尖,细软的触感荡起心中阵阵涟漪,女子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,说出的话却令人十分火大,“奴婢愚笨。”

车窗外忽来惊雷,晴好的日头被黑云遮住大半,马车骤然停在王府门前,赵晏挥退欲上前搀扶的侍卫,径直往沁水阁走去。

微末快步追至临风廊,就见紫檀桌案上摆满了杏花酿,卫骁另抱着两坛正往案头上送,赵晏已撕碎泥封灌酒入腹。

微末垂首立在三步之外,见他腰间螭纹玉佩颤的凌乱。

那是皇帝赐给他的,那时的少年一定不会想到,这东西如今竟成了他的枷锁。

暮色渐染,案上已空了十几坛杏花酿,赵晏单手拎着酒坛痛饮,青花瓷酒盏早已不知滚去何方。

微末掌来红烛立在他案前,微风经过时火苗不安分地跳跃,她只好五指并拢着去挡。

赵晏隐在烛火暗处轻笑,“它烛根粗壮,你还怕它熄了不成?”

女子柔眉在火光的映照下细腻如丝,他看到她脖领处投下恍惚朦胧的暗影。

“王爷不知,微火易折,该小心呵护才是。”

拎着酒坛的手指骤然收紧,眼前女子竟与他记忆中的苏晚昭缓缓重合,前世种种在赵晏脑海中剧烈地翻腾起来。

那时,苏晚昭也曾对着烛火哀怜唏嘘,对他说‘世间凡微弱之物,皆该细心庇护才是。’

他胸膛起伏,重生后的一幕幕又在眼前不停闪烁,五谷绣囊、金蟒玉带、桂栗粉糕、百鸟万寿图、米公小楷……

他突然抛碎酒坛,倾身上前扣住女子挡风的手腕,微微发力,女子便顺着力道朝他扑来,他展开双臂去迎,将人稳稳接进怀中。

微末腰间素帕忽然飘落,踉跄间竟径直跌入男子胸膛,指尖不慎在他脖领抓出红痕,墨色瞳孔在她眼前如鹰隼般紧锁,扑过来的温热带着浑浊酒气。

赵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颊边细细描画,“卫骁,本王是不是认错了人?”


当虹霓院和霜华院的院门缓缓关闭时,微末正窝在沁水阁的小厨房里做糕。

菱花窗外,赵晏手执酒壶倚靠在临风廊下,月华将他身影拉得修长。

微末将蒸笼掀开一条缝,水汽蒸腾着漫过她发白的手指,她捡出浅焦色小糕放入盘中,将青瓷盘推至男人面前的案几上。

“王妃身边需得有人照顾起居。”赵晏捻起一块小糕咬破,桂香混着微风细密飘荡。

“是,奴婢这便回去。”

她正欲躬身告退,就听男人再次开口,“陛下禁足,院门许进不许出。”

赵晏在她微顿的身形上扫过,“去浣衣舍挑个伶俐的送进去,免得惹王妃不快。”

微末盯着自己的绣鞋尖问,“是卫大人与奴婢一同去挑吗?”

“他没空。”赵晏拿糕的手忽而碰到盘沿,“自己去。”

卫骁隐在暗处的嘴角突然垂下,眼巴巴瞧着女子转身离去。



微末刚踏上浣衣舍的门槛,钱嬷嬷便鬼影一般从门后闪出,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“小姑奶奶,还活着呢!”

她掀开衣袖将人前后打量,“可伤着哪儿没有?吓坏了吧…”

微末瞥见月光下老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,心底泛起暖意。

她跟随主子一路奔波,从来无人问过她冷不冷,可伤到哪里,是不是吓着了。唯独钱嬷嬷,也只有钱嬷嬷。

自打她跟着苏晚昭入府,钱嬷嬷便待她极好,常抹着眼泪说自己像极了她苦命的闺女。

她突然张开双臂扑进老嬷嬷怀中,鼻尖泛酸,“嬷嬷安心,我好得很。”

钱嬷嬷偷偷抹了一把眼睛,“作死的丫头,既然好,为何不早点回来,让老婆子日夜悬心。”

浣衣方向突然传来冷嗤,“嬷嬷忘了,人家独得王爷头一份宠爱,这会儿可刚从沁水阁回来呢。”

“到底是王妃亲自调教出来的,这都亥时一刻还往王爷怀里钻呢。”

几个婢女同时放下捣衣杵,面色不善地朝她看来。

微末认出有几人是上次被打了庭杖的,此时见到她就如见了灭族仇人。

率先开口的正是偷摘月桂最多的阿乔。

钱嬷嬷抄起身旁木盆狠砸过去,“都给我闭嘴!”

微末拉住老嬷嬷染着皂沫的手上前几步,“王爷要给王妃挑个贴身婢女。”

满院忽然死寂,连晾衣绳上湿衣滴水的啪嗒声也清晰传入耳中。

阿乔将手胡乱在围裳处抹了一把,扔下滑腻的皂角突然奔来,“微末姐姐!你看我如何?上回给王妃熏的罗浮香,王妃还夸…”

阿乔话未说完,就被另一个女婢挤走,“微末姐姐,我最会梳王妃喜爱的惊鸿髻…”

“胡扯!你连红绳都绑不好!”

“微末姐姐,我行的,我给王妃绣过帕子,最懂主子喜好!”

“我最会描远山黛!”

“我修的指甲王妃定会喜欢…”

十几个婢女将微末层层围住,不知是谁的廉价香珠蹭上了微末新换的碧衫袖口。

“都闭嘴!”钱嬷嬷的捣衣杵重重砸进水盆,溅起的污水染湿众女裤管,“一个个的不知死活,王妃还在禁足呢,你们也争抢着要去?”

“那又如何?温侧妃不是也被禁足了?待禁令一解,王妃还是王妃!想被王爷多看两眼,得先跟对主子,否则哪有机会?”

“就是,微末姐姐不就是这样一步登天的?”

钱嬷嬷恨铁不成钢般斥骂,“一群不害臊的小狐狸!以为去了虹霓院就能攀上金枝儿?”

“那不然呢?难不成是微末姐姐貌似天仙,才得王爷青眼的?”

“若不是王妃抬举,小小奴婢怎么可能入王爷的眼?”

“只要跟了王妃,微末姐姐能做的,我们也行!”

钱嬷嬷撸起袖子将晾衣杆抽得震天响,惊得小丫鬟们阵阵娇呼着四下躲避。

微末心思沉缓。她整日在两女与赵晏之间穿梭,从未留意过府中的闲言碎语,这些小丫头原是这般想的?

苏晚昭远不似她们想象中那般良善,若怀着勾引赵晏的心思,只怕活也活不了几日。

前世她从不主动靠近,却还是在被赵晏传寝不慎有孕后,被苏晚昭剖腹残杀。

她将长睫垂下,若不选个心思百转通透的,实在与送她们去死无异。

被钱嬷嬷扯着回房时,院外再起喧哗,阿乔尖利的嗓音似能刺破窗纸,“微末姐姐,王妃夸我调的罗浮香最是幽香好闻呢…”

钱嬷嬷烦躁地捡起绣鞋猛地砸在窗框上,“再吵,老娘就让微末去薛厨娘那选一个,你们谁都别想如意!”

窗外女子霎时安静如水,钱嬷嬷扯过艾草席子拍得啪啪响,“听听,这群作死的小蹄子!都当姓苏的那里是登云梯!”

她将热茶斟满推过去,“嬷嬷替我物色一个罢,明日便要送进虹霓院去。”

钱嬷嬷不答反问,“我听说王妃因为珠串碎了丢了福女,九丈台也毁了?”

微末点头,将鹤鸣山一行仔细告知,却刻意隐去了劣质熏香与羊皮荷包。

不是她不信任钱嬷嬷,而是这种事嬷嬷还是不知道为好。

老妇人忽而愁然长叹:“那叫翠柳的丫头也可怜,咱们做奴婢的,不容易。”

“就选阿乔吧。”她将茶水一口饮尽,“那丫头精的猴儿似的,若换了旁人只怕活不了几日。”

微末也做如此想,钱嬷嬷轻拍她的手背,浑浊的眼中似有哀求,“你再明里暗里护着点,咱们别当真把小丫头害死了。”

微末反握住老妇人皱纹满布的手,“嬷嬷安心。”



次日清晨,微末点了阿乔一并离去时,一众浣衣婢咬牙切齿地跺脚暗骂。她瞥见阿乔脸上迅速收敛的笑意。

狭长的青石小径上,她不经意拂弄着道旁的透粉丁香,“你瞧这丁香开得多艳,可若没了树根,终究是枯骨一堆。”

阿乔正兴奋得不知所以,忽闻微末悠长的嗓音,心头不自觉就是一紧。

“西墙根那株不起眼的忍冬倒是常青,任是雨打风吹也自有个活法。”

“姐姐提点的是。”阿乔眸光流转,忽而将鬓边碎发抿得一丝不苟,取下耳垂上的镀金耳坠塞进微末手中,

“这东西实在张扬,烦请姐姐替我处置了吧。”


茶楼在沉寂少顷后,又在说书人天花乱坠的胡扯中被点燃了激情。

人群不时爆出哄堂大笑。

她在堂下坐了许久,听到的始终都是众人嬉笑着打趣赵晏,这样的玩闹之词再加上千年狐狸的加持,用不了多久定会销声匿迹。

皇后应是万万也没想到,众人的侧重点根本不是赵晏宠婢灭妻,而是她这只千年狐狸实在道行高深,将锦澜王都迷得神魂颠倒,不知所然。

心头稍定,她兴致缺缺,便想起身回府。

或许是满堂都无人离去,她才一起身,就被说书人逮个正着,“这位公子,你觉得老夫方才所说,是也不是?”

他好容易将众人情绪推上高潮,怎能允许有人提前离席?

若让这小子踏出大门,整个茗香楼的风水定然倾泄,会源源不断有人跟着离去。

微末身子一顿,只觉满堂宾客都朝她看来,她转回身,果然见说书人正定定地等着她答话。

可她根本没听对方方才说了什么,如何知道是也不是?

她胡乱应了声“是”,便径直往大门走去。

谁知方才说崩云笔的青衫书生突然快步下台,扯住她的手腕就往回拽,“在下看公子饱读诗书,必定能给大伙讲明白这崩云笔!”

书生额上全是冷汗,他从没见过米公,哪里知道什么是崩云笔,方才在台下他不过是乱说一气,被请上台只觉心脏狂跳,半个字也讲不出来。

二楼上那佩刀的汉子看起来凶悍无比,他可不想横尸在这茶楼里。

只好抓个倒霉蛋,替他挡一挡。

微末被大力扯着,一步踏上了台。

“我不识字。”她冷冷撩下一句就欲再次离去。

青衫书生却突然瞥见她的虎口,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,“你胡说,不识字怎会有行笔的薄茧!”

微末眉眼立时染上一层寒霜,这书生想找人挡刀,将二楼那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。

“公子怕死,何故非要拉着我一起下黄泉?”

书生脸一红,突然被说穿心事,心底莫名的发虚。

微末狠狠扯走手腕,径直往台下走去。

“哎呀,这不是微末…吗?”

微末已半步踏出高台,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
太子?

他何时解了禁足?

不过转念一想便也明白,高昌使团即将抵京,当朝储君自然不能被禁在东宫。

他未说姑娘,便是看到了自己的男装打扮。

她遥遥往二楼雅间看去,就见太子正穿着一袭青色常服趴伏在栏杆上,饶有兴致地看着她。

赵柯罗的雅间就在太子对面,这二人是约好了在此处相见?

前世她困于深宅,此时正是为证苏晚昭清白,被赵晏打得奄奄一息之时,倒不知太子与赵柯罗私下也有往来。

“是太子殿下!”

有人认出太子,顿时高呼一声。

堂中人整齐跪地,只剩微末还立在那里十分显眼。

青衫书生离她最近,扯了扯她水蓝色衣袖,低声提醒道,“这可是当今太子,你还不跪,不要命了吗?”

“不必扯她。”太子轻笑着开口,“这可是米公亲传弟子,见了孤,可以不跪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米公弟子?”

“米公弟子不是锦澜王府里那个奴婢吗?可这人分明…”

众人面面相觑,却在看到微末白净的脖颈时突然噤声。

这分明是个女子啊!

“她就是锦澜王那个侍婢!”

有人认出微末大喊一声,满堂齐整地倒吸凉气,这就是那只千年狐狸?

方才他们似乎哄笑着一直在骂她…

满堂茶客抖若筛糠,只要她给锦澜王吹上几口枕边风,他们这些人,只怕个个都要身首异处,一个都逃不掉。

妄议当朝皇子,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。

货商手中的承恩链“啪嗒”一声落地,方才他还骂这人穷鬼。

店小二偷偷抬头瞄了一眼,方才他还暗示对方散场后随他去寻舞妓。

说书人低着头全身一抖,我的妈呀,方才他为了鼓动气氛,说了老多污言秽语。

三人欲哭无泪,只觉小命就要休矣。

微末站得笔直,不含一丝情绪的原地福了福身,“奴婢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
随着她话音落下,堂下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噼啪声,不知是谁接连撞翻桌案,将桌上瓷盏撞了满地。

太子拿着一面玉骨扇轻摇,“多日不见,微末姑娘还是这么从容自若,怪不得三弟喜欢你。”

紧接着又朝对面雅间喊了句,“柯罗兄,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儿,怎么还不现身一见?”

天字号雅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,从里面转出个异域装扮的男子。

这男子同样深目高鼻,但交领短袍明显比方才那名随从名贵许多,前襟上的花纹也不再是普通的石榴,而是用赤金丝线精绣的狼纹。

他的汉话十分流利,扫一眼堂下微末,见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子,才对太子说道,“太子殿下莫要说笑。”

“孤从不说笑。”太子直起身,“不如微末姑娘当场展示一番,也好叫大皇子见识见识我朝风骨,如何?”

微末屈膝一拜,“奴婢方才来时,灶上还煨着王爷的药,若回得迟了,王爷恐会亲自来寻。”

“拿三弟压我?”太子嗤笑一声,“你怕是还没搞清楚,孤与他谁大谁小。”

“在奴婢心里,王爷最大。”她提步下台,边离去边说道,“太子殿下才解了禁足,应好生听曲享乐,莫再重蹈覆辙。”

她并非故意挑起对方怒火,只是太子早成劲敌,便是她伏跪求饶,此人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。

若不言辞激烈,今日恐难脱身。

太子果然怒火中烧,暗骂这女人竟敢当着高昌大皇子的面提起他被禁足一事,羞恼之下大声喝道,“你给孤站住!”

微末却脚步未停,“奴婢还有要事,恕难从命。”

她快步疾走,只要出了大门,太子必定不敢当街动手。

赵柯罗忽然大笑,“你当真是栖梧太子?竟被这小女子如此轻视。”

被高昌皇子当众嘲讽,太子更是气郁不解,鼻腔登时传出冷哼,“那就让柯罗兄见见,孤的雷霆手段。来人——!”

微末距门槛仅余半步之遥,却突然被几个持刀侍卫拦住去路,长刀抽出剑鞘,个个泛着寒芒。

她转身怒目,“殿下这是何意?”

太子缓步踱下旋梯,“孤想留下的人,还从未插上翅膀飞走过,你也不例外。”

百人大堂突然寂静到落针可闻,所有人都挤在墙边,冷汗不知觉的往下流。

就听女子清声说道,“太子若求字,改日奴婢便送去府中。若想擒人,这百余双眼睛看着,还是三思。”

“哦?”太子浑浑笑开,“不知孤该三思什么?”

微末却脊背挺直,正面对上太子玩味的目光,“一思堂堂储君却踏足三教九流之地,二思包藏祸心使兄弟阋墙,三思与高昌大皇子私下会面…”她目光骤然凌厉,“有通敌叛国之嫌。”

太子喉头一滞,竟被女子说的心底发虚,他才抬手指着她,“你竟敢…”

就听门外忽来一阵马儿嘶鸣。

“皇兄的刀若再指着我的人——”

赵晏劈手夺过侍卫手里的刀,翻转间“铮”的一声钉入太子靴前半寸,“休怪臣弟不顾君臣之礼。”


微末回到虹霓院时,苏晚昭正愁眉孤坐在院中的秋千索上。

“微末!”苏晚昭攥着染灰的帕子扑来,“你总算回来了!王爷为何留你刺绣?他是不是很喜欢你?”

微末扶住她踉跄的身子,指尖捻去她鬓间的海棠花瓣,“王爷舍不得责罚王妃,便让奴婢代过,能以一条玉带换来王爷宽恕,奴婢纵使绣的呕血,也心甘情愿。”

苏晚昭却皱眉审视她,“只是刺绣,便再无其他?”

她在沁水阁过了两夜,苏晚昭是疑她主动勾引赵晏,行了床闱龌龊之事。

毕竟在她眼中,那男人龙章凤姿,是天下女子都该仰慕的对象。

她将人引向石桌,不经意露出昨夜刻意刺破的指腹,“王爷天人之姿,怎会将奴婢看在眼里。”

苏晚昭目光在那指腹上停留一瞬,又上下打量她一番,眼中疑色才渐渐散去,“那倒也是。”她顿了顿,“可为我探来王爷喜好?”

她取出从沁水阁带回的半块糕点,“王爷最爱桂栗粉糕。”

“当真?”苏晚昭双眸忽而迸出神采。

在将军府时姨娘便常给她做这小糕,甜糯口感她十分喜爱,是她颇为拿手的甜点。

“只是糖粉需得适量,蒸笼火候更得掐着更漏…”微末拉住苏晚昭微凉的手,“奴婢听闻小园里的月月桂开花了,王妃亲自采的桂,定能甜到王爷心坎里去。”



晨光中,微末挎着竹篮跟在苏晚昭身后,里面装着浅浅一层月桂花瓣。

赵晏钟爱的是秋末开花的银桂。她方才在沁水阁用的,便是储在冷窖里的存货。

月桂稍甜,再堆叠糖粉,做出来的桂栗粉糕只怕会甜得发苦。

“王妃好雅兴。”

蟒纹靴碾过满地碎桂,苏晚昭手上一抖,银剪正被卡在枝桠间。她慌乱剪落整簇花枝,回身去拾,赵晏腰间的金蟒玉带忽然刺得她瞳仁生疼。

她拾起花枝藏在身后,“妾身听闻王爷最爱桂栗粉糕,便想亲自做了送到沁水阁去…”

男人幽暗的眸子扫一眼身后端着竹筐的身影,这女人倒是满心满眼地想为她主子固宠。

也罢。索性此时他心中疑惑正层层缭绕,实在想要弄清楚,前世钟爱半生的桂栗粉糕,究竟出自谁人之手。

“那可要王妃亲手做的才好。”他弹去苏晚昭肩头花粉,“便是灶火,也半分莫要假手她人。”

“王爷可是讽刺晚昭愚笨?”话未说完,红彤彤的眼里已蓄上了泪。

赵晏绕着她发丝的手指一僵,“本王只是想尝尝王妃独一份的手艺。”



虹霓院的小厨房里腾起阵阵白雾,微末静静看着苏晚昭笨拙地搅动桂花汁,滚烫的新栗不时擦落鎏金灶台,满厨都是甜到发腻的微苦气。

日暮时分,苏晚昭终于捧着缠枝盘去了沁水阁,“王爷尝尝,这糖色晚昭可是熬了好多回呢。”

赵晏捏下一角送至嘴边,浓郁的琥珀糖浆裹着些许糊味在口中蔓延,桂香却一丝也没有留下。

与晨起那两块实在判若云泥。

“当真是王妃亲手所做?”他被甜得舌尖发苦。

“王爷…”苏晚昭娇嗔着将熏黑的手指送到赵晏眼前,“你瞧,妾身可是半分不曾假手她人呢。”

“王妃实在辛苦。”他忽然取下苏晚昭鬓间金簪,眼尾却睨着角落里那只乖顺的兔子,“不如明日起,她来做。”

苏晚昭看着金簪尖端指着的方向,心头忽然一酸,“可微末她…也很辛苦的。”

“王妃十指该染脂粉胭红。”他又将金簪握进苏晚昭掌心,“这等劳累活计,交给下人便是。”

苏晚昭俏脸微红,正欲反手笼住,男人却已抽手离去,竹简书卷发出的脆响惊的她心头激荡,“王爷说的是,那妾身…都听王爷的。”

赵晏端起简书细看,任由苏晚昭燥起绯红的双颊,“下月初一祈农节,皇后亲点了王妃登台祈雨。府中当夜的百谷夜宴,也一并交给王妃筹备。”

“真的?”

赵晏将写着福女的卷册放到她手边,“自然。只是王妃须得亲制祈服,方显诚心。”

离开沁水阁时,苏晚昭紧紧攥着福女卷册,全然忘了桂栗粉糕一事。

她盯着卷册上的“祈服制式”书页,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九丈高台上受万民朝拜的模样。

栖梧国重农桑,三年一度的祈农节是举国盛事,能成为福女登上祝祷台,对女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耀。

虽只是依照旧例走个过场,可若这三载风调雨顺,苏晚昭便能得万民称颂。便是日后出入仁明殿,也有与皇后并肩而站的底气。

可惜前世登台前,她颈间南海珠串竟意外撒落一地,浑圆的珠子悉数没入了祭坛。

德妃当众发难,果断换了温晴玉去登云栖台,“如此福薄之人,怎配替万民请愿?”

苏晚昭惊乱之中反将她踩在脚下,“都是这婢子害我!”

当夜百谷夜宴灯火通明,苏晚昭却忙着在后宅暗檐下,将十根银针尽数刺进她的指尖,“你可是想踩着本妃上位?”

直到多年后她设局了结了温晴玉性命,才得知那串突然崩裂的南海珠串,原是温晴玉手笔。

“好微末…”苏晚昭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,“既要替我送桂栗粉糕,又要缝制祈服——”

她用力摩挲着微末指尖尚未愈合的针孔,“你这双手,可莫要像缝制绣囊时那般无用。”

微末嘴角沁着暖融融的笑,心底却藏着染血的刀,“奴婢这双手,最擅助王妃…一步登天。”



两女相携离开沁水阁时,赵晏微翘的嘴角骤冷。

他并不强求女子十善尽美,可这蜜糖裹着的假面,倒比直言身份低微的坦率更令人生厌。

卫骁小心翼翼地问,“王爷,这糕…”

赵晏轻甩袍袖,“赏你了。”

卫骁瞟一眼通红的小糕,忙转移话题,“温侍郎嫡女派人送来拜帖,想见王爷一面。”

“何时?”

“后日戌时末,锦江边的画舫上。”

“没空。”

方才他要那婢子每日戌时末为他送来桂栗粉糕,哪里有空再去见旁的女子?


沁水阁卧房的雕花窗下,微末昏沉地睡着。

思绪昏聩,似回到刚重生那日。

她不时听到钱嬷嬷在耳边絮絮,

“平安符最是镇邪,嬷嬷给你挂在床头,你可得早点醒…”

“听说你给王爷挡了箭,温侧妃笑你蠢,姓苏的说你抢了功劳。傻丫头,跪雪地留下的旧疾还没好全…”

“何苦替他挡这一箭?”

温热帕子拭过她冰凉的耳垂,耳边是药匙磕碰瓷碗的脆响,

“丫头快醒醒,王爷赏了血燕。”

清涩汤汁入口时,她本能的吞咽,喉间像是吞了刀片,刮得她剧烈呛咳。

混沌中有人垫高她的后颈,清冽薄荷香细密钻入鼻尖,她听到男人低哑的命令声,

“咽下去。”

她下意识服从,耳畔是男人绵长的呼吸声。

微末想睁眼,却被梦魇狠狠压住睫毛,破力间手指微动,钱嬷嬷的低呼声似掺着哽咽,“王爷快看!”

意识再度消散,她不明白,只是动了动手指,为何竟用尽了她全部气力。



浓苦药香刺破鼻尖,微末吞了吞干涩的喉咙。

舌根发苦,还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
耳边传来衣料摩挲的纱纱声,她勉力睁开眼,恍惚间看到屏风后的身影倏地站起。

“醒了?”

赵晏的声音低沉暗哑,飘入耳中却如钟声般轻扬悠长。

喉间堵着参片,苦的她舌根发麻。

她试图蜷起手指,却发现掌心塞着个褪色的平安符。

“奴婢见过…”

支撑着想要起身,屏风外的身影却如风般转眼按住她的肩,“躺好。”

她这才发觉,赵晏一贯的玄色蟒袍换成了芥色常服,长发也随意束在脑后,唯独腰封还是那条九爪金蟒。

她垂着眸子躺回锦被间,不敢与他对视。

赵晏看过来的眼神好似淬着光,她觉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。

后肩伤口处传来刺痛,她本没想为他挡箭。

脑海中想起墨蛟舫上的一幕,全力撞过去时,这男人纹丝不动,甩袖间还打落两支毒箭。

怪不得他不进船舱,始终坐在舱外开阔处,应是早有防备。

此刻她才想明白,那时竟是忘了,他也是重生回来的。

她乖顺躺在锦被里,将口鼻也掩在下面,赵晏站在榻边似是无意离去,她只得出声道,“王爷救命之恩,奴婢毕生也…”

“那便毕生。”

微末一愣,不自觉抬眸,男人却已别过眼去。

他端起药碗,汤匙盛着药汁送来嘴边,“喝药。”

她又想起身,忽而撞见凌厉的目光又缩了回去。

药汁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,显然反复晾过。微末就着他的力道啜饮,发觉他指腹似有轻微刮痕。

那时被卷进马车,耳边不真切传来他接连捏碎药瓶的碎瓷声,刮痕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。

她嘴里发苦,喝下药汁更是苦的难言,闭着眼吸气时,口中突然被塞来个蜜饯。

还带着他独有的薄荷香。

手指忽而被他抓在掌心细看,“尚有余毒,可还有哪里不适?”

“没有。”微末躲在锦被里,温热呼吸扑了自己一脸。

赵晏点头,起身走去屏风外,返回时手里拎着个玉刻令牌。

“伤好后,就来沁水阁当值。”

微末手指一颤,拿起枕边玉牌去看,双叶莲花的底座上单刻一个“宴”字。

“佩戴本王亲令,为一等贴身侍女。”

卫骁腰间也悬着块令牌,与这块翠玉的的材质不同,她记得上面的刻字是“澜”。

微末手指在莲纹处顿住,“可王妃她…”

“王妃自有人伺候,你只需…”

赵晏话未说完,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。

钱嬷嬷端着托盘进来,盘上摆着个缠枝瓷碗,正丝丝冒着热气。

“你醒了?”

老嬷嬷声音发颤,几步走来扯住她的手,“谢天谢地,总算扛过来了。”

赵晏起身勾起衣架上的玄色外袍披在肩头,离去时对钱嬷嬷道,“嬷嬷有功,也一并调来沁水阁。”

“是。”

钱嬷嬷福身谢恩,待赵晏跨出门去,夜风送来他沙哑的声音,“把后山温泉引到沁水阁,明日开始药浴。”

房中二人皆倒吸凉气,引温泉?那得耗费多大的人力钱力…

钱嬷嬷捏着她的手一紧,“小姑奶奶!老婆子活了六十载,头回见主子亲自守夜。”

微末却觉两颊臊红。

她其实只是弄巧成拙,若不是她胡乱掺和,第三根箭矢赵晏也定能打的下来。

便也就生不出这么多麻烦事了。

终于能起身坐坐,她实在躺的全身僵硬。

撑肘间伤口又传来裂痛,钱嬷嬷哎哟一声,在她腰背处垫了个软枕。

“嬷嬷,我睡了多久?”微末白着脸问。

钱嬷嬷将端来的参汤递给她,“整三个日夜!”说着又宠溺地白她一眼,“快喝了,薛厨娘亲手熬的,每日三顿,少一次都不行。”

微末接过瓷碗,就着热气仰头饮尽。

钱嬷嬷接回药碗搁在矮几上,扫一眼静静躺着的玉牌,“王爷从皇后那求来了龙血灵芝,又命太医拿马齿苋当药引子,内服外敷的好一通折腾,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…”

微末心头一惊,龙血灵芝?

那可是皇后的宝贝,前世赵晏中箭后,皇后连一片叶子也没舍得给。

“王爷拿了什么交换?”

钱嬷嬷一叹,“啥也瞒不住你。我听说是王爷舍了秋闱监考官职位。”

苍白指节忽然攥紧。赵晏与太子正是水深火热之时,监考官直面天下考生,是最能笼络人心培养党团的绝佳机会。

她眸子缓缓沉淀,赵晏是以为自己舍命救他。

皇后想用个死物就换走秋闱监考…没那么容易。

钱嬷嬷见她面色不停变幻,忙说道,“你还有闲心担心主子!阿乔昨夜扒着门缝告诉我,王妃听了这事恨得咬牙切齿,温侧妃那头也不消停。”

“再有一日那两个女人就要解禁了,我怕…”

微末赤足下床,将参汤渣子缓缓倒向盆栽,“嬷嬷安心,阎王都嫌我命硬。”

背过身的双眸忽然阴沉如霜,“她们若要斗…便尽管来斗。”


赵晏昨夜挑灯夜读,被灯油灼了手,微末才替他上好了药,抱着兽纹药匣转出沁水阁时,西边廊下突然闪过半片粗麻衣角。

假山后面探出只素净的手,她定睛去看,就见阿乔正缩在青苔斑驳的山石缝隙里。

“姐姐快些…”小丫头念着唇语朝她招手。

微末环顾四周,快步闪身钻进石洞。

“温侧妃今早又进了虹霓院!”

阿乔紧张的双手不停颤抖,扯着微末衣袖有些语无伦次,“前次她来我不在,今日来时,王妃把我们都支去了浣衣舍,偏我折回去躲在墙根下偷听…”

她不停地吞咽,眼珠骨碌碌地警惕四周,“她们要害你!”

微末将药匣放在一旁的巨石上,磕出的声音惊得阿乔猛然噤声。

小丫头额上满是汗珠,她摸出荷包里最后一粒薄荷冰片塞进她口中,“慢慢说。”

阿乔深吸一口气,贴近微末耳边小声道,“我听到温侧妃说,再有半月就是柔嫔的忌日,到时祠堂大开,就是…就是姐姐的死期!”

“方才王妃还要我去取松脂…她们是不是想、想将姐姐…”

微末冷笑,她们想将自己烧死在祠堂里。

这两个女人竟然联手了。

看来有关锦江挡箭的谎言被戳穿了。

微风催得阿乔眼眶泛红,急的小丫鬟直跳脚,微末轻轻握住她的手,“回去时绕远些,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来找过我。”

阿乔啄米似的点头,颤着音问,“那姐姐准备怎么办?”

微末自顾捧起药匣,转身时绣鞋碾碎了满地滑腻的青苔,“别担心,我命硬,死不了的。”

她快步抽离假山,垂着眸子思量。

这两个女人该有多大的胆子,竟算计进了赵晏姨母的祠堂。

半月后柔嫔的忌日…也罢,既然自寻死路,便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。

“微末!”

忽听卫骁的声音传来,她顿住脚步回眸望去,小侍卫正身披甲胄冲她招手,身后还跟着一位锦衣少年。

她微微屈膝就待转身离去,那少年却慌忙撩起衣袍,追到她面前横身拦住去路,双眼倏地发亮,“你就是微末姑娘?”

微末后退两步,鞋跟径直抵在朱漆廊柱上,“见过公子。”

少年手里抓着个木质的平扁手匣,堵在她面前像座高耸的小山。

她绕过身再欲离去,少年却再次横步相拦,秀眉不悦地蹙起,就听对方清了清嗓子,有些兴奋地开口,

“在下李知珩,家父是礼部尚书李崇文,姑娘在国宴上的墨宝惊才绝艳,父亲回府后连声夸赞…”

李知珩语速极快,正不停地讲着什么,微末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如炬,客套地俯了俯身,“公子谬赞,奴婢还有要事。”

“等一下!”

眼前忽来一只白净的手,微末抬起眸子不悦地看过去,就见少年耳尖红得似要滴血,双手悬在她袖边再不敢上前。

“我与父亲都崇拜大儒米孚,姑娘既有米公风骨…”他忽然解下腰间悬着的莹翠玉佩递过来,头低低地垂着,声音也愈发微小,“能否收在下为徒…”

微末顿时僵硬在原地,收徒?

收当朝礼部尚书家的嫡公子为徒吗?

她不由轻笑,“李公子说笑了,奴婢只是王爷侍女,愧不敢当。”

移步踏上廊间,李知珩却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侧,嘴里不停的说着,“你可以的,父亲都夸你除米公外,世间再无第二人!”

“我…你若…不愿收我为徒…不如……”

李知珩咬着牙,后半句话在嘴边不停盘旋,他偷偷去瞄女子脸色,心头擂鼓阵阵似要跳出胸口。

来时父亲反复叮嘱,定要顺路拜访一下微末姑娘。他撇着嘴嘟囔了一路,父亲拿回来的行书精妙入微,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之手?

就算是,那女子定也如父亲那群人一般顽古不化,是个样貌普通的丑婢。

谁知方才他举目望去,这女子明眸皓齿,貌若桃腮,最重要的是对方周身散发出的沉静迷人的气质,竟令他突然心跳加速,连呼吸都错了半拍。

他知道,自己爱了。

眼见女子就要转出廊下,他猛地顿住脚步,闭着眼脱口而出,“不如做我的女人!”

午后的阳光歪歪斜斜,忽有微风掠过,屋檐下的几只黄雀扑棱着翅膀,盘旋飞去了天际。

锦澜王府的庭院忽然诡异的静谧下来,连同卫骁在内,三个人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。

“噗嗤——”

微末笑出声,回身看着似被霞光染红的少年,“不知李公子许我什么名分?”

“贵妾!不…侧室!对,我许你侧室,总比你在锦澜王身边做奴婢强!你…愿意吗?”

微末又朝着他俯身一拜,莞尔道,“多谢李公子抬爱,奴婢不愿意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李知珩追去两步,眼巴巴看着女子决绝地转身离去,没入廊角就不见了踪影。

他眼角干涩,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,沉甸甸地压得他透不过气。

痴痴又迈出一步,卫骁的佩剑却已抵在他身前,“李公子不是有要事想求见王爷?”

李知珩失魂落魄地撞开卫骁佩剑,径直往微末的方向追去,“不见,我只想见她…”

“李公子!”卫骁一把叩住他的肩头,“王爷已在沁水阁候了半个时辰!”

李知珩吃痛,用力拍打卫骁的手背,“本公子说了不见!你放开我!我要去找微末!”

卫骁咬牙,这礼部尚书的儿子怕不是有什么疯病,索性将佩剑别在腰间,箍住李知珩的臂弯就往府门外拖,“既寻王爷无事,李公子还是请回吧!”

李知珩这才恍然惊呼,“见见见!自然要见锦澜王!父亲托我给他送一份名单!”

相关小说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

为您推荐